曹慈曾是?京城世家里最?出挑的公子哥儿,十二岁被选为东宫伴读,二十六岁高中状元,三十五岁等上相位,执权柄二十多年,顺风顺水,而如今在?他五十七岁这年,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。
看着大年初一清晨寥落冷清的曹府大门外,一瞬他眸光呆滞,转而又将冬日的刺骨冰冷融进眼底,拂袖转身回到书?房。
接近晌午时分,宫里的太监丁逢来传旨,尖细带笑的声音今日听起来却刺耳:“曹相爷,圣上请您午后赴元日宴。”
本朝年年正月初一皇帝都?会在?宫中设宴,宴请大臣、番邦使?节并接受朝贺,这是?惯例。
曹慈险些?把这件事给忘了,他心神不宁地给管家使?唤了个眼色,曹四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丁逢手里:“有劳了。”
像是?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,丁逢眼疾手快将那张银票反手塞回去,要?笑不笑地说道?:“老奴没带贺礼,怎好收相爷的赏赐呢?相爷折煞老奴了。”
坚辞不受。
对曹家那叫一个避之?不及。
曹慈讷讷无言,及至送客后回到书?房,还未来得及呷口茶水润润喉,忽然?一声干咳从胸膛窜上去,他忙拿手帕去拭,竟吐出一大口血来……他的狼狈与窗外呼啸的寒风交映,顿生穷途末路之?感。
但他还没有认命,缓了口气便叫家仆拿来崭新的官袍,往舌头下含了片高丽参,闭目稳住心神,过了晌午精神抖擞去皇宫赴宴。
好巧不巧,在?东华门口下马车时,迎面遇到了沈持。四目相对,双双眼中带笑,互相恭贺新年。
并肩走?时,曹慈忽然?凑近沈持耳边,低声说道?:“本相一直想不通,陕西?府的事是?怎么叫沈相起疑心的?”
沈持凝着他笑:“还要?多谢曹相,当初设局让在?下去案比,见了各地的税赋账册,这才发现了曹相在?陕西?府的财路,果然?妙啊,在?下终其一生只怕都?想不到这种法子,甘拜下风。”
正如再锋利的剑也?斩不断自身的锈迹,最?完美的棋局总是?毁于己方的昏招。
曹慈听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:竟是?自己引来的灭顶祸事,蠢啊!
他心口犹如被利匕一道?道?割开?,鲜血淋漓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,他面上却纹丝未动,笑着说道?:“沈相聪慧至极,在?下输得是?心服口服,不过,哪又怎样,谁又敢说若干年后你不会重蹈我的覆辙呢?”
谁有了权势不会走?向敛财的那一步呢。
“只怪我太贪心,没有激流勇退,才给你钻了空子,呵呵呵呵……”
沈持淡笑:“多谢曹相教诲,在?下必当谨记在?心。”
……
及至在?群臣的一声声的贺年声中进了太和殿偏殿,略扫一眼全都?倒吸一大口凉气,三十几?张用来宴请大臣的长桌上仅仅摆放着几?盘冷菜,一碟子花生米,一碟子糖果,除此之?外,再无他物。
寒酸得没眼看。
他们的目光乍然?投向曹慈,其中意味复杂不明——曹相啊,听说成马车的银子往你们曹府里拉,莫不是?擅权营私肥了自己瘦了朝廷……
“嗯……”听见一声轻咳,群臣眼角的余光瞥见明黄色的衣裳一角,知道?皇帝来了,忙肃立山呼万岁。
“都?坐吧。”皇帝温声道?。
说完他端坐于龙椅之?上,对着重臣大员们说了一通年年如此的开?场白,末了:“众卿随意,吃饱了便回家中过年去吧。”
群臣个个傻眼:“……”这……这菜式能?吃饱?
拿筷子夹一口塞塞牙缝就没了。
他们见皇帝拿起筷子在?吃,也?装模做样吃起来,等皇帝放下后,他们也?跟着放下:“陛下,臣等吃饱了,这就告退。”
说完又跪下说了些?吉利的话,无外乎祝大昭朝社稷万年国泰民安之?类的。
皇帝摆摆手:“回吧,都?回吧。”
今儿的元日宴走?了个仓促的流水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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